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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武广:说说一个前线女大学生吴琳的追求

  • 时间:2022-08-17 05:08
  • 来源:陕西省企业品牌建设促进会
  • 作者:网站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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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琳战地照


女大学生吴琳

她是一名军医,浑身却洋溢着顽童般的稚气,使我感受到一股青春的活力。我接受了和她朝夕相处的战友张春燕的请求,合作采写了她的事迹。我为她不懈地追求精神感动,因此命题为《站在战士的行列里》。吴琳的事迹被报刊、杂志采用后,在前线引起了较大的反响,部队党委给她荣记了二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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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作家张春燕


站在战士的行列里


——一个前线女大学生的追求


小战士闭上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和爱说俏皮话的嘴巴,带走了那个年轻,闪光的十七岁的生命。崭新的军装,右腿却是空荡荡的,崭新的解放鞋,他只能穿走一只,剩下的一只和那条腿永远地留给了南疆,留给了殷红的土地,留给了永恒的生命。

不!你应该穿走一双鞋,行走凸凹不平的泥泞山路,穿梭炮火硝烟,迎接激烈的战斗,一只脚是多么艰难!吴琳把鞋子放在和小战士那只穿鞋的脚齐平的地方,凝视着这张苍白、可爱、稚嫩的脸,她的心一阵痉挛,努力克制自己作为军医此刻不该有的感情。昨天,她还在救护所接到这位小战士从阵地上打来的电话,兴奋地告诉她,今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吴琳还没来得及向他祝贺一声,电话线就断了,没想到今天·····.十七岁的生命结束了,吴琳眼睛一热,泪水从脸上滚落下来。战士——一个沉甸甸的字眼!

吴琳来到老山前线,在前沿救护所闻到了带着硫磺味的硝烟,看到了流血和死亡,战士的牺牲是那样地自觉和无私。理解和爱的凝聚力穿透了生死的界限,她深深懂得了“战士”这个字眼的含义和自己的责任。那次去猫耳洞巡诊,隆隆的炮声震耳欲聋,大地在颤抖,她的心像似被撕裂了。泥泞的通道上她不知摔了多少跤,趟过雷区,翻越与死神接吻的危险地带,每迈进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幸亏吴琳平时坚持体质锻炼,要不像她这样纤弱、矮小的女性,是很难攀上这峥嵘险恶的高地的。给她带路的就是这位不满十七岁的小战士,他说这个阵地危险,千方百计阻拦吴琳不让上去,吴琳的“牛劲”一上来比他更固执,硬是自己背着药箱攀上了这个高地。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上过电视、广播和报纸的老山新闻人物,前沿救护所的大学生吴军医。”小战士孩子气地向大家介绍着。

“马后炮!我们早就认识吴军医了,哈哈哈·····”小战士充满稚气的脸被战友们的笑声羞得通红。大家说笑着把吴琳簇拥进猫耳洞。

“吴军医,你给我的药吃后第二天感冒就好了。”

“吴军医,我的皮肤病好多了。”

一个战士凑近吴琳的耳朵,用手捂着嘴悄声说:“有个小秘密我打电话再告诉你。”

……

吴琳似久别重逢的大姐姐一样,认真倾听小弟弟们诉说衷肠。看着一张张青春的笑脸,吴琳也满面春风。

“吴军医,你今天要和我们一起跳迪斯科!”

一块巴掌大的隐蔽部,吴琳和战士们跳起了欢快的“猫耳洞迪斯科”。

这里,人仅能直起腰来;这里,人挤人,脚踩脚,这里,却孕育着生机,充满了欢乐。一缕阳光射进隐蔽部,吴琳凝视着这些抉择生死犹如呼吸一样简单的士兵,她心里仿佛注进了一种力量。“我的价值就是在南疆这块土地上减少新的坟茔!

她的感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的心灵也得到了慰藉,她为自己能站在战士的行列里而自豪。

帐篷外淅沥的小雨不停地下着,一股凉风钻进帐篷,使人感到一丝寒气。吴琳的思绪又飞向遥远遥远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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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医院的男兵女兵们,左一为军医吴琳


A市某军区后勤医院。吴琳报名参战的举动的确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人们不理解她为什么放弃军区级医院先进的医疗设备、优雅的生活环境和复习了两年终于得以报考研究生的机会,而坚决要求到一个小小的师医院去参战。一个很有前途的大学生,从地方医学院毕业参军这就很不容易了,现在又要求去前线,真是不可思议。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感情冲动”吗?二十四岁应该是一个成熟的年龄,吴琳何尝不是经过一番复杂、矛盾的思想斗争。父母、朋友、同学,支持——反对?放弃一切意味着什么?但她懂得:追求玫瑰的芬芳,会遇到刺的棘手。

“吴琳想‘锻炼’也不找个地方,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真不值得,我看年轻人是头脑发热。”

“她那么积极还不是为了捞政治资本去镀金,这一下晋升工资和入党都不成问题了。”

“真是个大傻瓜,又没有轮到你去,医院近千人才三个名额,你逞什么强?在那里生死可是瞬间的事情呀!”

吴琳差点被众人的舌头“杀死”了,几天来饭茶不进,夜难入睡。心灵深处的两个吴琳在争辩。她第一步迈的是很坚决,没有向任何人讲就自作主张报了名参战。她与家人商量怕爸爸的沉默、妈妈的眼泪、姐姐和妹妹终究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的喋喋不休地干涉;和远方的他商量时间又不允许,还是“先斩后奏”!当初,她听到医院接上级命令,要抽调三名思想好,业务技术过硬的年轻医生加强到某野战部队师医院赴滇作战时,竟激动得几夜睡不着觉·····

想起自己从小就想当解放军的一串串迷人的梦。有次上学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兵,那身绿色的军装使她着了迷,羡慕地跟在这个女兵的身后看着、想着,不知不觉到了部队营区,结果连上学都耽误了。

她的军人梦终于在大学毕业后实现了。最初的军营生活给吴琳也带来无限的苦恼,严格的军训、铁的纪律、呆板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使她感到了枯燥无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发现自己变了:早晨不再睡懒觉了,衣服破了不再用胶布粘而是自己缝补,最主要的是她学会了许多在地方根本不知道和不会做的事。

分配到条件优越的军区后勤医院后,她抱着满腔热血想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然而,现实中的生活节奏却是这样的缓慢,还要承受一些恭维的“年轻有为”的话语。看到许多同学在学校时的雄心壮志,毕业结婚后都变成了“油盐酱醋”和“孩子、工资”,吴琳心里惶惑茫然,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完善自己。多少个青年人占有了闲逸舒适的生活,却失去了青春的光泽和韶华的美丽,她不愿意这样平静地生活。一次,她随着人流涌进礼堂,听“两山作战英模报告团”的事迹报告,其中一位战士的话深深打动了她的心:

“当你感到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当你对社会产生不满情绪而发牢骚的时候,你应该想到前线那些流血牺牲的战士。每当有战友在我身边倒下,烈士的鲜血渗透了南疆的红土地时,我的心就沉甸甸的,我就感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和“生活”二字的深刻含义,也就知道了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

吴琳干涸的心宛若流进一股溪流,云间撒下一线阳光,她终于在迷惘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一个个头缠绷带、眼珠子掉出眼眶、肠子被打出来仍然捂着肚子和敌人拚杀的战士形象,经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我要求参战的选择没有错!”喜悦溢出了吴琳秀美的脸庞。

同学们听到她参战的消息,相继来看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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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琳在阵地上救护伤员。


“你有文凭、有事业、有爱情,何苦要抛下眼前的幸福去自讨苦吃呢!战争是要用青春和鲜血做代价的呀!一个有才华的大学生并且即将要参加研究生考试的人去前线打仗,等于白白浪费生命,值得吗?”

“战争是局部的,不一定每个人都必须要去嘛,你不去参战也可以,又何必呢!”

看着同学们熟悉而为自己担忧的面容,吴琳激动了:

“人活着就是要有精神,难道我们仅仅是为了一张文凭?为了一个研究生的牌子?为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庭、为了活着去苟且偷生?!我们能拿上文凭、能在和平、安宁的环境里生活、工作、学习,是谁给我们的呢?!祖国领土遭践踏、母亲被蹂躏、战士在流血,我是个医生,我……我们张口自己,闭口自己,自己!自己……”吴琳嘤嘤地哭出了声,埋在她心底压抑了许久的苦闷、烦恼、委屈一下子随着眼泪倾泻出来了。在同学们面前她才敢把心声无遗地表达出来,在其他人面前她能这样讲吗?人们一定认为她是个“马列主义小青年”、“高谈阔论的“革命派””,人言可畏啊!

“那么你告诉他了吗?他同意你去吗?”

吴琳用手帕擦去了眼泪沉默着。她已经给他发去五封信了,至今杳无音信,每日她都在期盼和揪心中度过。几天来繁忙的准备工作和“舌战”足以使她沉睡几天,她太疲劳了。

一位来老山前线采访的记者不顾辛劳追踪了三天,在离阵地不远的帐篷小学找到了正在教孩子们唱歌跳舞的吴琳。“帐篷小学”是部队为边寨不能上学的孩子举办的,吴琳被聘为音乐课辅导员。

“军人付出得多,得到的少,你能参军本身就是一个牺牲,为什么还要来前线呢?请你谈谈你的得与失好吗?”记者终于找到了和吴琳面对面坐着谈话的机会,开门见山地问。

沉默······

开朗、健谈的吴琳此刻像孩子似的拘谨地坐在那里,一双纯朴的眼睛扑闪着,什么也说不出,只觉得心里酸、甜、苦、辣,搅和在一起直往嗓子眼涌。良久,她索性站了起来说:“您还是去采访一线的战士吧,他们失去得太多了,您不知道这些战士有多么可爱。我个人的确没有什么好谈的,能告诉您的是我只想大哭一场,什么原因说不清,真对不起。”

“那么,你认为参战以来自己做出最大的牺牲是什么?”记者不肯罢休,还想索取点什么。

“头发!参战后我把自己留了几年的头发剪了,真舍不得。穿军装、上前线、剪辫子,少女的过去和军人的今天截然分开了。”吴琳嫣然一笑,回答得很坦然。

攀上了坦然的境界,却踩过多少酸楚的阶梯?吴琳的心在哭泣·····,流逝的岁月、为什么一滴也不能化成冰?一心上前线的女孩子,她的精神世界一瞬间便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战争,另一部分是往事,那一切还似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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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左起:范小红、仲晓荣,后左起:曾理、吴琳、张雯


吴琳不能忘记自己的初恋,他们毕竟在爱情这座迷人的彩桥上徜徉了五年。他俩是大学时代的同学。大学生的生活本身就富有诗意,充满浪漫色彩,加上甜蜜的爱情,生活就更加醉人了。

学校的周末舞会气氛十分热烈。美丽的彩灯,悦耳的歌声,悠扬的舞曲伴随着一对对大学生翩翩起舞。吴琳和他也陶醉在这美妙的境地里。“今晚你很美!知道吗?下午我们男生在一起给自己的女朋友打分,你猜我给你打了多少分?”

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自信而微笑的嘴角,文秀柔和的脸,吴琳的心醉了。他修长的身材带着吴琳随着音乐的节奏自如地旋转,吴琳羞涩而幸福地微笑着。“九十七分,得分最高!因为你性格太开朗和自信过强被扣掉三分,满意吗?同学们都说你将来比我强。”

“你认为呢?”

“能者为圣嘛!不过女同志事业上的追求要适可而止,太阳还有落日的时候呢。一个幸福的家庭需要丈夫建家,妻子持家。·····.”

他旁征博引,侃侃而谈,不时用幽默的语言和滑稽的动作逗笑吴琳。此刻陶醉的吴琳在这幸福的蜜汁里品到了一丝淡淡的苦涩,但一种微妙的东西,使她不愿破坏自己的感情,她相信爱的力量能使坚硬的冰河化成温柔的小溪。

他的母亲病了,住进一家离医学院几十里路的医院。这个孝顺的儿子每天都要去看一次妈妈,回来后再熬夜完成作业,衣领渗出了油渍也顾不得洗。吴琳看他人黑了、瘦了,便悄悄买来奶粉、麦乳精和煮熟的鸡蛋,放进他的抽屉里;硬逼着他把脏衣服换下来她去给洗,并把自己的课堂笔记给他送去帮他补习。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传递着。

一天,他抓着吴琳的手说:“感谢你这样关心我!我怎么报答你呢?”

“感情上的东西是彼此付出的,用报答二字就太贬低她了。”吴琳看着他痴情地笑着。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就天打五雷轰!”小伙子的手发颤了。

吴琳用手堵住他的嘴,心中荡起无限甜意。爱情滋润着她春泥润土般柔洁的心田,这种纯美的感情象似一首动人的田园诗,令人神往,催人奋进。他们获得了爱情,获得了令人羡慕的医学学士学位。

人生最恨分离苦。大学毕业了,吴琳如愿以偿的分到了部队,他西下到家乡的一所医院工作。父母、亲友、同学们劝吴琳慎重的考虑一下将来的生活。小伙子焦虑地看着吴琳,爱说爱笑的她突然变得沉默了。许久,她深情地用爱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

在火车站送他时,他与大家握手话别,到吴琳跟前时,她佯装吐痰转过了身。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泪,因为他男子汉的眼眶里已经涌动着晶莹的亮光。不要握手,默默地对视一眼就行了,吴琳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们分别后的两年,鸿雁传递着爱的信息,偶尔见一次面,更是难舍难分。然而,他们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的变化。他比过去成熟老练了,讲究实惠了;而她却一改过去的松散劲,总是以正规军人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他俩有着共同的奋斗目标——报考研究生。

……

吴琳来到某野战师医院后,给他连发了五封信都不见回音,医院领导得知此事后也给他发了电报,希望出征前这对恋人能见上一面,但也是泥牛入海。也许他病了,也许他出差了,也许······,凭她的第六感觉,吴琳似乎预感到一种什么东西,但她不愿怀疑这五年的感情,她想哭又不敢哭,因为在即将参战的部队里,哭会给人们带来种种猜测,眼泪会被认为是怯战。然而她渴望的爱神此刻却沉默着。沉闷地压抑使她的五脏六腑快要撕裂了,酸心的眼泪只能默默流进肚里。

临战训练吴琳不慎摔伤了脚住进医院。她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寂寞与孤独一起向她袭来,烦恼无情地折磨着她。

“你的信!”

吴琳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口。

“吴琳…… ”

称呼的变化使吴琳心里一阵发紧,随之,泪水便模糊了她的眼睛。

“看了你的来信,我愕然了!不过也属当然。毕业后的生活,应该使我们都成熟起来了,对于每一件事情的处理,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要受社会、家庭等方面的制约。人可以超越自我,但不能超过客观,人生,应该是实实在在的。时间对我太重要了,我正在紧张地复习,这是我没有给你回信的原因之一,当然还有其他原因。我不可思议的是,你有文凭,有你的理想,你的事业,有我们共同培养起来的爱情,为什么非要抛弃这一切去前线冒险呢?是为了做一个当代巾帼女豪?当一名文明古国的典范?你是一个八十年代有学识、有追求、有理智的青年,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信末连个问好都没有。一张薄薄的纸,竟撕碎了吴琳憧憬美好未来的心。

她拄着拐杖蹒跚在黑夜里。天气很冷,风吹到脸上和针刺一样,冷气从脚心一直传到了心脏,整个世界仿佛都浸在冰林一般。想起五年的恋情,她始终如一深恋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想到爸爸顶着寒风,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去单位一趟又一趟查问有无来自西北的信件。她恨不能马上见到他,质问他,狠狠地揍他,把五年的恩恩怨怨全部化为乌有。吴琳真想狂呼、狂喊,不知不觉她已走到了离医院不远的家门口。

她站在门外,让寒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才进了家门,一家人都在看电视。她悄悄地钻进了自己的房子,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抽在墙上的心爱的小提琴凝神。她掏出手绢,细心地擦净了提琴上的灰尘,一曲深情委婉的《梁祝》如诉如泣。压抑在她心头的哀怨、悲愤,全从这虾细的琴弦上流泻了出来。这种难以言状的情感,突然间狭窄了她人生的天地——在雨中,她送过你,在梦里,她吻过你,她拥抱过你。今天,你却离开了她。人生留下许多回忆,有欢笑,也有哭泣。

琴声飞向空旷的寒夜,飘越昏暗的山巅,钻进厚厚的云层。

爸爸走进屋来,看到女儿泪流满面,便明白了一切。短短几天,这位老工程师为自己的爱女增添了不少白发。知子者莫如父母,“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追求!”父亲慈爱地拍拍女儿的肩膀默默无语,吴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扑在爸爸宽厚的肩上恸哭起来。

哭吧,姑娘!眼泪流出来总比淌在心里好受些,你追求的是太阳,太阳离我们太远太远,也会有落日的时候,可是它的光辉和这个世界永存。

西北的小伙子,你也没有错。你有文质彬彬的外表,有知识、文凭和才气,你讲求实惠,吴琳不会责怪你。海阔天空,人各有志。

母亲痛爱地抚摸着女儿蓬松的头发,说:“琳儿,你和你姐姐都是学医的,现在妈妈病了却守不住一个,你能忍心丢下妈妈不管吗?一个女孩子家想那么远干啥,你的脚又摔成这个样子,能不能向领导申请留下,啊!”

“妈妈——”吴琳泣不成声,直跪在母亲的病床边说:“请原谅女儿吧,等打完仗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泪水下雨似的从她绯红的面颊上滚落在地上。

部队出发的那天晚上,吴琳突然产生了一种失落感:“我还能回来吗?战场上也许我会踩上地雷或碰上越军的炮弹;我还能见到爸爸、妈妈、朋友、同学,还有他吗?”她心里发怵,这里的一切对她都这样的美好和爱恋。车站里一片抽泣声,不少母亲、妻子赶来为儿女、丈夫送行。妈妈呆呆地站着,木然地看着吴琳。

“琳儿,他怎么没来?你没告诉他吗?”

“他······一个患病的老人离不开他。”吴琳心里一阵发冷,撕裂的苦楚从体内向四肢扩散。此刻的吴琳头发剪得像个男孩,只剩下一绺刘海露在帽沿下边,她的脚伤未愈,让人背着上了火车。突然,妈妈发疯似地向女儿跑去,紧紧地抱住她那只受伤的脚,再也不肯松开了······

为什么你的胸中,有一股不熄的火焰;为什么你的心头,有一滴不干的泪渍?火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不时地割裂着吴琳烦闷的心绪。

失去了美丽的鲜花,经过漫漫严冬,迎来的便是绚丽的春天。只要有阳光,就会有舒展的常青藤,就会有杨柳依依。脚踏着南疆灼热的土地,面对巍巍老山,把自己溶进蜷曲在猫耳洞的战士之中。吴琳对自己进行了一次淋漓尽致的透视,大学生的满足感和藏在心底的失落感已经无影无踪了。倒下的身躯升华了她的思想,殷红的鲜血净化了她的灵魂。这时的吴琳既是一位慈爱的母性,又是一个英姿勃勃的军人,跻身于老山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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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琳和战友们在“上甘岭之路”留影

前沿救护所,离阵地只有几里路远,越军的直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着这里,特工频繁活动,敌人罪恶的炮弹经常在救护所前边爆炸-牺牲在炮弹中的战友,炸毁的民房,炸断腿的边民,躺在血泊里的婴儿······吴琳的视觉屏幕上凝聚着仇恨的光焰。

——吴琳给伤员们喂饭、喂水、端屎、端尿、擦身洗衣服。

——冒着炮火,披着硝烟,吴琳爬上最前沿的哨位上巡诊治病。

——吴琳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经常利用救护间隙为战士们唱歌跳舞。

——吴琳的小笔记本上记满了战士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

某前沿陆地。一个被越军手榴弹炸伤了的战士,弹片撕碎了满是污垢的裤子,右腿严重受伤,裸露干瘪的上身尽是血眼,右眼珠已掉出了眼眶,脸上、头发、耳朵里都是泥土。

“痛吗?”吴琳小心翼翼地抠出他鼻子和耳朵里的泥土,生怕碰痛了他。战士用微弱而坚强的声音答道:“不!”吴琳的眼睛湿了。

这个战士伤势过重,必须送到野战医院实施手术抢救。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天下着雨,道路泥泞,崎岖不平,还要经过几百米的“生死线”。只有老山前线才能见到的用“东风”240型载重汽车搭起篷布和尼龙伪装网的特别救护车载着生命垂危的伤员,车轮每转动一圈,他身上都要痛苦地指动一下,战士伤痛的厉害。吴琳跪着用自己的身体托起伤员,一只手用劲抓住车厢板,一只手举着输液瓶。三个多小时的颠簸,她的腿由痛变酸变麻,五脏六腑直往上涌,整个身体都要凝固了。这时,她体内唯一活跃的是汹涌澎湃的血液。看着头缠绷带,安祥似睡的伤员,她觉得此时自己的身体和这个伤员一样高大。

快乐、活泼的吴琳在老山前线变得脆弱起来了,经常掉下激动的泪水。唉,你这温柔的造物,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流眼泪,吴琳暗暗责备自己。

军工战士小吕个头不过一米六一,却背着一米七长的矩形钢架。他两腿溃烂,脓水渗出了裤子。上阵地巡诊的吴琳从他下嘴唇那一排深深的齿印中发现了“秘密”,帮他卸下身上的钢架,卷起他的裤腿,“啧啧”,裤子已和脓水沾在一起了。吴琳坐在地上,把他的腿揽在怀里,用药棉蘸着药水轻轻地擦洗。女性的温柔全部注进了她纤细的手,吴琳一点一点揩去小吕腿上的脓水,心痛地责怪道:“腿烂成这个样子了还背钢架,怎么不去救护所治呢!”

“阵地上急需工事保障,钢架就是战友的生命啊······”这个关中道上长大的陕西娃哭了,吴琳紧抱着这双超负荷劳动的腿也哭了······.

战士朱建刚躺在病床上,微闭双眼,他已经发烧到三十九度八。吴琳把浸过凉水的毛巾捂在他的额上。她知道小朱上阵地不久父亲去世,母亲患严重肺病住进了医院,对象又无情地宣告“吹灯”,他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患病发烧的。

“吴军医,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哇?”小朱睁开了双眼。

“想这个干啥,好好休息,啊。”

“唉!没打死敌人自己先病倒了。”小朱痛苦地说。

“别这么想,身体恢复不太好怎么上阵地?”吴琳坐在小朱的病床前和他拉起了家常,“小朱,真正的勇士是永远没有悲伤的,你说对吧!”

吴琳温暖的话语,激起了小朱心中的阵阵涟漪,热血、热泪搅和在了一起。他挥动着拳头说:“吴军医,我一定要多打死几个越南鬼子,我是个男子汉!”吴琳也激动了,用手帕擦去了流在嘴角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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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琳和突击队员在一起。


吴琳此刻才真正理解了战士这个名词的内涵。他们都是力的雕塑,力的造型,是一部用生命和鲜血写成的兵书。这个战士霎时在她的眼前像似一座不可征服的山峰。

吴琳仿佛感到自己将要融化了,她的心、她的血、她的整个身体都要融进这片神奇、殷红的土地上······

党旗下,吴琳坚定地举起了右手,俊美的脸上荡漾着春风。

此文发表于:1987年第一期《新一代》杂志;1987年《爱情婚姻家庭》第二期;1987年《中国妇女》杂志第3期;1987年4月22日《云南日报》;1987年《当代青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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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韩武广,陕西礼泉人,大学学历,讲师职称,上校军衔,西安市小雁塔军干所军休干部。1955年5月生,1969年8月参加工作,1974年12月入伍。历任61师汽车连战士、班长、排长、指导员,师后勤部干事,师政治部新闻干事,182团宣传股长,181团三营教导员;西安地区军队院校协作中心参谋,西安政治学院教务处参谋,学员队副队长,学员队政委等职,荣立三等功3次。1985年12月至1987年7月,参加了老山地区对越作战,荣立二等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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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武广著《在阵地上的一百多天》